九一八纪念，一名空军退役老兵的日记

weishimin_2001 · 发表于 2024-9-18 09:47

1937年，是1894年过后的第43年。43年前，谓之小国寡民的日本，在刘公岛大败北洋舰队。史书记载清军主将丁汝昌服毒自尽后，有兵勇驾小船偷送遗体出岛，不幸被倭寇发现。其主将伊东佑亨告知船上兵勇：英雄归葬，需将炮舰拆炮，空船运出。遗体出岛之日，日舰列队海上，鸣炮致敬。至此，清军完败，我国人心士气全无，从此数十年，逢战必败。

1937年，是全面侵华战争爆发的一年，这一年的上海四行仓库，有一个叫杨慧敏的18岁女青年，背着一面国旗泅渡，冒着枪林弹雨送给困守在此的谢晋元部800勇士。国旗升起之时，租界数万围观者，无不为之动容。（这个故事刚刚被导演管虎拍成电影《八佰》）

这一年的四川安县，有一个叫王建堂的男青年，投笔从戎，出征之前，父亲送给他一面死字旗——但见白布旗面，中间写下大大一个死字，两边依次书写:国难当头，日寇狰狞，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本欲服役，奈过年龄，幸吾有子，自觉请缨，赐旗一面，时刻随身，伤时拭血，死后裹身，永往直前，勿忘本分。

1937年的杭州笕桥，也有一群年轻人，用年春和热心书写了一部旷世传奇。在一部纪录片里有这样的旁白，“曾经有那麼一群年轻人，每一次起飞都可能永别，每一次落地都必须感谢上苍。他们战斗在云霄。胜败一瞬间。他们必须无所畏惧，但也无所遁逃。他们是螺旋桨时代的最后一批战斗机飞行员，他们所面对的敌人，以及生死，都在目视可及的范围内，一如十九世纪的贵族决斗。

让我们走近他们的世界，看一看这是一群怎样的贵族青年：他们含着金勺出生、出身名门望族，有的是归国华侨，有的刚考上清华，一个个英武潇洒，前途无量！他们中有林徽因的三弟林恒，有中国“兵工之父”俞大维的儿子、有蒋介石的亲侄儿，还有南开大学校长张伯苓的幼子……他们是真正的天之骄子，本拥有无数人艳羡的一切，为了抗击日本侵略者，却自愿成为了人肉炮弹——他们是中国第一代战斗机飞行员！

还是1937年，民国女神林徽因一家逃离长沙来到湘黔交界处的晃县时，林徽因高烧不退，在闯入一家茶馆之后，她再也走不动，一家人陷入无处安身的境地。冬夜飘雨，雨里好像又飘来琴声 —— 那是丈夫梁思成熟悉的小提琴，他在清华时常常以此为消遣。梁思成冲进夜里，循声而去。他觉得拉琴的人一定来自北京，或者上海，兴许能被说动，提供一些帮助。梁思成敲了敲客栈房门。
琴声戛然而止。门开了。八个年轻人望着门外陌生的梁思成。看着他们都身穿军装，梁思成也愣了一下，简单说明来意。年轻人们倒是出乎意料的热心。他们很快腾出一个房间。林徽因已接近昏迷，一进门就躺倒在床上。这八个年轻人是杭州笕桥中央航校的第七期学员。抗战爆发后，这批新学员接到命令撤往昆明，在巫家坝重新建校。这次偶遇，这八个年轻人救了林徽因，也让林徽因成了学员们的姐姐。而且她真的就是一位航校学员的姐姐——亲弟弟林恒已经考取了中央航校，编入第十期学习班，不久也将赴昆明继续学习。这些奇妙的关系，不能不让林徽因对这八个学员心生怜爱。

名誉家长
到了昆明，在逃亡路上一直被日军飞机轰炸的林徽因一家，终于看到了自己国家的飞机，那种一九二零年代生产的美国道格拉斯O-2型驱逐机，肥大的双引擎，敞篷座舱，机身由帆布蒙皮覆盖。几只这样的古董组成的飞行编队，在中央航空学校所在的巫家坝机场上空盘旋，然后从高空扔下模拟弹。落地时，薄薄的洋铁皮破碎成片，包裹其中的水，压出一道道水柱。观礼台上一片欢腾。
林徽因的儿子梁从诫兴奋极了。一年多前在晃县认识的空军学员叔叔，在飞过这个架次之前，已经正式入列成为飞行员。而就在毕业典礼这一天，这些未来的国军飞行员们，曾一致请求梁思成全家前来观礼。因为无法与沦陷区的父母取得联系，梁思成与林徽因担任了他们的“名誉家长”。梁思成坐在主席台上，就像真是他们的长兄一样发表讲话，然后抬头看着自己的八个兄弟，驾机升空迎敌。
每逢轮休，他们就会结伴来到龙头村，看望梁思成一家，或者邀请林徽因与孩子们一起去滇池划船。他们将梁思成的土坯小屋，变成一个飞行员俱乐部。
他们除了讨论武器优劣，也给林徽因一家讲述战斗故事。

陈桂民是广东东莞人。他说有一次敌机向他俯冲射击，没有吃到枪弹，倒是淋到一身乌黑的滑油。事后猜测，可能是敌机的滑油箱被击漏所致。他面相本就黝黑，所以返回机场时，几成黑人的陈桂民，逗得地勤人员乐不可支。
再遇敌机时，日本飞机又从身后咬住了他，已经打光机枪炮弹的陈桂民，形容自己“吓得脸都青了”。战情分析员梁思成不无幽默提问，“是你在飞机里照镜子，看见自己脸都青了吗？”
这场空战的戏剧性在于，陈桂民发现敌机也没有炮弹了。日本人追上来与他并排飞行。双方拨出手枪互射，最后连手枪子弹都打光了。陈桂民说，那时心想不如同归于尽，于是准备向敌机撞过去。日本人发现了他的企图，很快驾驶飞机远离了纠缠。陈桂民两次撞击未果，急得直掉眼泪。

死亡包裹
有一天，空军寄来了一封公函，还有一个包裹。包裹里是日记、往来信件，还有几张照片。都是陈桂民的私人物品。军方联系不上他的家属，就将这些物品交还给了梁思成，因为大家都知道，他是“名誉家长”。林徽因捧着包裹，泣不成声。
陈桂民死于一九四一年九月。他在四川凤凰山试飞E-16飞机时，遭遇了发动机故障，迫降殉职。
叶鹏飞同样来自广东。由于飞机年久失修，他在空中遇到机械故障，按照条例不得不弃机跳伞。接着，同样的危险又重复了一次。叶鹏飞内心充满自责，因为不少飞机是南洋华侨和国内同胞一元一角捐资购买的。他在小屋里对着林徽因落泪，发誓再也不会放弃飞机。
叶鹏飞第三次在天上碰到故障，长机命令他跳伞求生，叶鹏飞拒绝了。那是一九三九年的四月，应该是梁思成抱回的第一个包裹。

他叫林恒，是林徽因的胞弟，与抗战时期不计其数的飞行员一样，长眠于中国的天空。
1941年3月14日，林徽因的三弟，空军航校第10期毕业生林恒，在成都空战中战死。弟弟林恒再没有回来看一眼姐姐。当大批日本飞机飞临成都上空时，空军的防空警戒才有所反应，为数不多的驱逐机仓促起飞迎敌，林恒的飞机甫一升空，就被敌机击落在跑道尽头几百米的地方，终年二十三岁。
包裹已经来了七个。那晚在晃县夜雨中拉小提琴的年轻同乡，他的一生也封存在其中一个小小包裹里。一九四零年九月十三日，黄栋权死于陪都重庆上空。
林耀是八位飞行员中，唯一还活着的人。在一九四一年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林耀都躺在医院。漫长的康复治疗结束后，林耀出院被安排到航空学校出任教官。但零式驱逐机横行重庆上空的故事，深深刺激了他，复又要求归队，被批准出任第五大队二十六中队副队长。

林耀最后一次接近林徽因一家，是在天上。他驾驶飞机从昆明飞到成都，应该是特意绕了一个小圈来到那个小村庄。林耀的飞机在村头低空绕了两圈，投下了一个通信袋。袋子系着长长的杏黄色尾巴，里面是几封西南联大教授托付林耀送来的信件，一包糖果。
一九四四年春天，他被调往湖南。六月二十六日，他率领编队飞临湖南益阳，轰炸日军船队时，飞机尾部被击伤。返航途中暴雨如刀，飞机失去控制，但他并不打算跳伞，只是希望能爬过山峰寻找到一块开阔地迫降，可破损的飞机没能翻过山峰。林耀撞山而亡，遗骸散落在仙女乡，时年三十二岁。
附
飞行员们的接连牺牲，使林徽因悲痛万分，三年后，病榻上的林徽因依然悲痛难忍，为林恒写下了她人生中的最后一首诗——《哭三弟恒》。而她所悼念的，绝非只是林恒一个人。在结尾她还写道：“而万千国人像已忘掉，你死是为了谁！”今天，我们将此诗献给那些中国上空的英灵。

哭三弟恒——三十年空战阵亡
林徽因
弟弟，我没有适合时代的语言
来哀悼你的死；
它是时代向你的要求，
简单的，你给了。
这冷酷简单的壮烈是时代的诗
这沉默的光荣是你。
假使在这不可免的真实上
多给了悲哀，我想呼喊，
那是——你自己也明了——
因为你走得太早，
太早了，弟弟，难为你的勇敢，
机械的落伍，你的机会太惨！
三年了，你阵亡在成都上空，
这三年的时间所做成的不同，
如果我向你说来，你别悲伤，
因为多半不是我们老国，
而是他人在时代中碾动，
我们灵魂流血，炸成了窟窿。
我们已有了盟友、物资同军火，
正是你所曾经希望过。
我记得，记得当时我怎样同你
讨论又讨论，点算又点算，
每一天你是那样耐性的等着，
每天却空的过去，慢得像骆驼！
现在驱逐机已非当日你最理想
驾驶的“老鹰式七五”那样——
那样笨，那样慢，啊，弟弟不要伤心，
你已做到你们所能做的，
别说是谁误了你，是时代无法衡量，
中国还要上前，黑夜在等天亮。
弟弟，我已用这许多不美丽言语
算是诗来追悼你，
要相信我的心多苦，喉咙多哑，
你永不会回来了，我知道，
青年的热血做了科学的代替；
中国的悲怆永沉在我的心底。
啊，你别难过，难过了我给不出安慰。
我曾每日那样想过了几回：
你已给了你所有的，同你去的弟兄
也是一样，献出你们的生命；
已有的年轻一切；将来还有的机会，
可能的壮年工作，老年的智慧；
可能的情爱，家庭，儿女，及那所有
生的权利，喜悦；及生的纠纷！
你们给的真多，都为了谁？你相信
今后中国多少人的幸福要在
你的前头，比自己要紧；那不朽
中国的历史，还需要在世上永久。
你相信，你也做了，最后一切你交出。
我既完全明白，为何我还为着你哭？
只因你是个孩子却没有留什么给自己，
小时我盼着你的幸福，战时你的安全，
今天你没有儿女牵挂需要抚恤同安慰，
而万千国人像已忘掉，你死是为了谁！

后记
虽然退役快8年，但一直秉持当兵人的个性，时刻保持警醒。回顾这两年的俄乌战争，再次给我们敲响了警钟：一场战争的胜负，除了拼装备科技，更打的是民心士气。还记得前面那个乌克兰抽烟大叔，高喊着“乌克兰万岁” ，慷慨就义。普京说得对，苏联之前，乌克兰还只是一个地名，他们勉强能叫一个民族，根本不算一个国家。但普京万万没想到，就是这场俄乌战争，让乌克兰人成为了一个真正的国家，除了司机的精彩表演，正真让乌克兰人团结一致，万众一心的，是这些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战士：一脸漠然的面对死亡，背后是对强权的一种漠视，和为了国家民族崛起而抱定必死的决心，活脱脱就是乌克兰版本的“死字旗”，从这个层面来看，乌克兰必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