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进酒

weishimin_2001 · 发表于 2024-5-22 09:52

烹羊宰牛且为乐，
会须一饮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
将进酒，杯莫停。
与君歌一曲，
请君为我倾耳听。
飞机终于降落在双流机场，我拖着行李箱，在狭小的下机通道里狂奔，一路穿过机场大厅，坐上早已等候多时的滴滴，朝南三环外的饭店急驶而去。

壶中酒
进门的时候，已经听到觥筹交错的声音，首长端坐酒席中间，起身挥手示意我过去。我一个箭步上前，朝着首长张开的双臂迎了上去。扑面而来的大大拥抱，隔着他身上的皮褂子，我还能感觉到首长身上的温暖和微微隆起的胸肌。他拍了拍我的后背，招手让人把面前的酒壶倒满，没有任何寒暄，只见他一仰头，酒已见底。我连忙弯下腰，给首长调好凳子，请他坐定。转身端起另一壶酒，左手托底，右手示意，在大家一片叫好、鼓励声中，一饮而尽。空腹喝酒，犹如岩浆奔涌，一股灼热顺着喉咙滑进胃里。我张开嘴，用力吐了一口酒气，努力控制好自己的表情。低头瞄了一眼首长，只见他气定神闲，微微点头表示赞许，然后用眼神示意我在席尾坐好。我本想借着酒劲给首长解释晚到的原因，首长挥手，示意不要说话。他说接下来请阿姐给我们献歌一曲，大家鼓掌。

出塞曲
阿姐是我叫的，首长面前，她只是一个兵，三十年前的一个藏族小女兵。首长刚刚下完“命令”，就见阿姐蹭的从座位上站起来，说下面我来给大家唱一首我们当兵人的歌。一桌人屏住呼吸，聚精会神凝视，只见她小小的个子，左手斜着45度缓缓伸出，右手快速伸向前方。前一刻还是众人眼中娇小玲珑的女人，瞬间就变得豪迈起来。她翻飞的手指，像是指挥家的短棍，所有的人的情绪都被她调动起来，跟着旋律轻声和唱。伴随着歌声，她把热切的目光均匀地撒在大家身上，让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感觉到温暖。不大的包间，逐渐变得宽阔起来，歌声中的青青草原像一副画卷，在众人面前徐徐展开，刹那间你会有种幻觉：拥抱她，就是拥抱整个世界。不得不说，阿姐的歌声真是美，就像是无间道里梁朝伟的那句评价：高音甜、中音准、低音沉，总之一句话，就是通透！她一张口就是那首著名的出塞曲：请为我唱一首出塞曲
用那遗忘了的古老言语
请用美丽的颤音轻轻呼唤
我心中的大好河山
那只有长城外才有的景象
谁说出塞曲的调子太悲凉
如果你不爱听
那是因为歌中没有你的渴望
而我们总是要一唱再唱
像那草原千里闪著金光
像那风沙呼啸过大漠
像那黄河岸阴山旁
英雄骑马壮
7骑马荣归故乡

在座所有的人，都陶醉在阿姐曼妙的歌声里。大家的眼睛里写满惊奇：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喉咙里居然生长着那么有力的共鸣腔，让千军万马似乎就在眼前呼啸而过。大家情不自禁的站起身来，用手在桌上跟着打着节拍，一起跟着阿姐尽情歌唱：

而我们总是要一唱再唱

想着草原千里闪着金光

想着风沙呼啸过大漠

想着黄河岸啊阴山旁

英雄骑马壮

骑马荣归故乡

英雄骑马壮

骑马荣归故乡

桌上众人的情绪随着歌声开始沸腾，大家高高举起斟满的酒杯，一片山呼海啸的干杯声中，激情被彻底点燃。这时我看见，只有首长的目光慢慢垂下来，他似乎若有所思，这首雄壮的出塞曲，好像把他拉回了那一段热血青春的记忆里。

英雄的1984

1984年4月28号，老山前线，天空黑漆漆的一片。一个高大魁梧的军官伫立在团指挥所门前，注视着摸黑路过的每一支部队。他打算和每一个经过的干部握手，因为他心里清楚，按照作战命令，这之后的48小时全团将保持无线电静默，然后就是残酷的阵地攻坚战。这帮弟兄们今日一别，可能永不再见。118团全团官兵，就在团长的目送中走进了老山战场，前面是一片原始森林，几十年没人走过，到处是毒蛇猛兽，稍有不慎就会掉入万丈悬崖。更何况越南人还在老山主峰上构筑了坚固的防御工事和强大的火力网，九死一生似乎都不足以描述这场恶战的凶险。但战士们心中却充满了必胜的信念，原因很多，其中最重要的一条是因为他们团有一个让越南人闻风丧胆的英雄团长。

我的很多朋友兄弟，是因为乔峰这个角色才爱上了金庸先生的《天龙八部》，但大家不知道，或者不敢想象，这世上真有乔帮主这样的人：高大魁梧，一身功夫，酒量过人，豪气干云。用一句现在时髦的话讲，那就是武功盖世，还帅得掉渣。刘团长就是这样的的人，一个好像从电影电视剧里走出来的人物。

国境线对面的国家，刘团长很熟悉。1979年对越自卫反击战，当时他还是一名连长，老街一战，打得越南人望风披靡，从连长直接擢升为营长。1984年老山战役之前，他受命带领着一群特种兵潜伏作战，这个兵种有一个专业称谓：浅近纵深战术武装侦查兵。顾名思义，这种侦察兵搞的是敌后侦查，他们需要脱掉军装，伪装跨过国境线，摸进越南腹地搞侦查。当时的中越边境上，各种势力暗潮涌动，加上边民杂居，当地人的国家民族意识并不强烈，常常是族人宗亲分布中越两国，于是便有了情报两头分送的奇观。刘团长率领的这支特战小分队，便常年混迹边民之中，经常要和当地少数民族大腕喝酒，才能搞好关系，套取情报，（这估计也是首长古稀之年喝酒如饮水的原因所在）还要随时提防越南人的反侦察和暗杀。84年老山战役前，部队需要抓“舌头”来验证我们收集的情报，校正我们的火炮诸元和进攻路线。刘团长又率人摸进越南境内抓俘虏。这是一件刀口舔血的任务，越南人长期在抗美抗法中磨练军队，老兵油子个个单兵素养不错，战斗力惊人。我们跨境作战，还要避免大规模武装冲突，最少3个，最多15个人一组，不敢放枪，往往是短刀相接，静悄悄作战。

大家可以脑补这样的画面：在敌营的隐蔽角落里，三两个我们的特种兵悄悄潜伏，他们不能出现一点声响，像壁虎一样悄悄贴着地面，当夜幕降临的时刻，他们盯着一个目标，猛地将敌人扑倒，用一把短刀抵住敌人的咽喉，一个漂亮的擒拿把敌人死死锁住，然后悄无声息的消失在茫茫森林里面。。。。

冷兵器的交手，更让人肾上腺素飙升。看过天龙八部的，都应该记得乔峰出场的那个名场面：在接应帮中长老刺探西夏情报的桥段，乔帮主身中数箭，他大喝一声，折断箭矢，猛喝几口烈酒，然后伴随着一段强烈的BGM音响，一记降龙十八掌，震退在场所有敌人，掩护众兄弟全身而退。我没敢问老首长当年这些喋血英雄的场面，但你仔细想想看，这是何其相似的场面，孤胆英雄，穿梭在异族的土地上，凭借一己之力保护国家安全和民族安危，料想应该比电视上的黄日华更帅，或许更像李白笔下的侠客行：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当然，以上都是电影里时常出现的桥段。真实的战场远比电影画面来得血腥。凤凰卫视的记录片里，他们使用了“燃烧的老山”作为片名，那一片原始森林，早就变成了人间地狱。主攻团118团的战士们就是用血肉之躯在茫茫原始森林里杀出了一条血路。据战后资料记载，负责穿插的一营，每人负重上百斤，匍匐前进在荆棘满地的小道上。战争一打响，越南人就用大口径榴弹炮对进攻线路进行炮火覆盖。一营在穿插的时候，因为长时间无线电静默，队形早已经被冲散。天上是一触即发像雨点落下的榴弹炮，（越南人早就算好我们的进攻路线，标定炮火诸元，他们使用的大口径榴弹炮，一触树梢就爆炸，能在15米的范围内形成死亡爆炸，弹片横飞，人被炸的四分五裂）地上是密布的地雷和竹签陷阱，中间还有居高临下扫射的越南机枪。三三两两完成队形聚合的一营官兵，义无反顾向1072高地发起了死亡冲锋，这是什么样的勇气和决心啊。据一个老兵在回忆录里讲，战争一打响，排长带着人往上冲，遇见雷区，没时间排雷，就自己带头用腿趟。在身中三颗地雷的情况下，早已抱定必死决心的排长，拒绝了撤退命令，一歪身子，滚下了一片没有趟过的雷区。爆炸声此起彼伏，战士们在哭天喊地中向敌人的阵地冲去。1072高地最终攻占的时候，阵地上只剩下3名一营战士，为防止敌人反扑，万般无赖之下，他们呼叫炮兵对阵地进行火力覆盖。英雄们没有时间思考和度量这些选择的意义。但从历史的纬度来看，这是生与死的抉择，是祖国对一名战士的终极考验。战后清理战场的时候，发现老山的苍天大树上都挂满了战士们包扎伤口的绷带和各种身体残片。在场之人，无不为此悲壮泣不成声。

2营5连副连长张大权，就是《高山下的花环》里面的主角九连长梁三喜的原型，在进攻的最后阶段，肚子被打破，肠子流出来1米多，他用绷带把肠子绑回去，继续冲锋，直至战死。他旁边的战士，冒死冲进坑道，将残余敌军击毙。立功受奖的时候，这名战士却将一等功让给了其他人，自己领了三等功卸甲归田。几十年后，这名战士第一次去祭拜他的副连长，他用一口四川话唠唠叨叨的说，老连长，我早就想来看你了，我在老家务农，就是条件不允许。一边说，他一边从包里拿出来一瓶家乡的酒，洒在连长坟头，说老连长，我给你带了一瓶老家的酒，你在那边安安心心的，我们这边啥子都好。。。

心肝儿---首长的侠骨柔情

阿姐的酒量，比她的歌声还要雄壮。我旁边两个老兵，被她喝下了桌子，扶着墙往门外“逃窜”。还有一个，约莫是曾经拜倒过她年轻时风华正茂的容颜，羞红着脸要和阿姐合唱。这是当兵人才能享受的快乐场面，一如冯小刚的电影《芳华》：岁月的坎坷，磨不掉心中那个让你脸红心跳的女兵形象，那是我们曾经的青春在燃烧———不是化作灰烬，而是在火焰翻飞中凝固，化作永恒。

首长也明显喝多了，脸色泛红，微笑着看着曾经的部下们喝酒打闹。趁着这空档，我端着酒杯走过去，双脚微曲蹲在首长身边敬酒。我自己几乎不搞个人偶像崇拜，因为用辩证思维的逻辑，过份“神话”某个人或者某段历史都难免有失偏颇。但从当兵人的角度来讲，首长确实是一个完美的“战神”，这好比徐渭之于郑板桥、齐白石，就像那方名满天下的闲章：青藤门下走狗。有崇拜，也有同为当兵人的惺惺相惜。
恰好这时，首长的夫人打来电话。首长轻生唤了一句“格儿，我和几个战友在外面喝酒。”阿姐才思敏捷，随口抖了一个激灵，说首长名字有个“新”字，加上嫂子这个“格儿”，那就是“心肝儿”哦。一句话说得首长脸更红了，慌忙递过电话，让嫂子和大家通话。这一声“心肝儿”又一次刷新了我对首长的认知，这是两个多么有趣的灵魂！一句夫妻间不经意的玩笑话，放在一个见惯生死，习惯于为国家民族浴血奋战的将军嘴里，充满着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也是对生活释放的最大善意。就像角斗士电影里马克西姆斯在血肉翻飞的战场上，挥刀搏杀的间歇，还不忘给背后的罗马战士留下一个微笑。没有抛头颅、洒热血的家国情怀，英雄的爱情不会有那么伟大的意义，但如果满是悲怆的记叙，没有闲暇的美好，那么伟大的爱情就会过于凝重，而失去了生活本身的乐趣。从这个角度来讲，首长比乔帮主更加幸运，他实现了乔帮主和阿朱塞外牧马、共度余生的美好愿景。英雄美人浓情蜜意，神仙眷侣羡煞旁人。

血染的风采

眼看着酒桌上的战友数量越喝越少，开始的推杯换盏、人声鼎沸，被阿姐大盅小杯喝得只有画面，没了声音。首长示意酒不再喝了，我们大家一起再高歌一曲。阿姐问唱哪一首？首长说，就血染的风采，这是我心里永恒不变的记忆！端起酒杯，他顺便提起国内某个曾经红遍大江南北的歌手，他说我去沈阳军区的时候，点名让她见我，桌子上歌还没唱，她已经抱着我的肩膀，放声哭泣。或许这是只有老山战友们才懂得的歌，歌声里写满悲壮，是那一代人用青春和生命写下的诗句，记述了老山官兵对祖国无限的热爱。

于是大家把几个不胜酒力的战友们又请到桌上，阿姐起头，一起唱起这首老歌：

也许我告别

将不再回来你是否理解

你是否明白也许我倒下

将不再起来你是否还要永久的期待

如果是这样

你不要悲哀共和国的旗子上有我们血染的风采

如果是这样

你不要悲哀共和国的旗子上有我们血染的风采

也许我的眼睛再不能睁开

你是否理解我沉默的情怀

也许我长眠再不能醒来

你是否相信我化作了山脉

如果是这样

你不要悲哀

共和国的土壤里有我们付出的爱

首长一边唱，一边眯起了眼睛。我不晓得那一刻他脑海里是不是会闪过老山前线送别战友的身影？那漆黑不见五指的夜晚和随后映红天空的火炮，吞噬了太多人年轻的生命。30年过去了，大家早已经不记得他们的名字，改革开放和经济腾飞，让大家富裕的同时，也让大家早已经忘了“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警句。好多人不记得这首血染的风采，只记得那首“一九七九年，那是一个春天，有一位老人在中国的南海边划了一个圈”。大家想过没有，我们这个苦难的民族，为什么要等到1979年，才有伟人去南海画个圈？原因其实很简单，那就是之前的外部环境，并没有给我们发展的战略空间，当时苏联老大哥拉着越南搞东亚军事防御同盟，入侵了柬埔寨，进一步挤压了我们的发展空间。于是才有了1979年春节小平同志突击访美，以及随后爆发的大规模的对越自卫反击战。邓公彪炳史册，被誉为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功劳显然不止在南海画的几个圈。他用老一辈革命家的坚毅和果敢，发动了对越自卫反击战，为后面改革开放30年，赢得了巨大的战略发展空间。而首长那一代人，为这场战争，付出了青春，鲜血和生命，一句“共和国的旗子上有我们血染的风采”，是他们当之无愧的骄傲。
后记：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习大大讲，一个有希望的民族不能没有英雄，一个有前途的国家不能没有先锋。我们要铭记一切为中华民族和中国人民作出贡献的英雄们，崇尚英雄，捍卫英雄，学习英雄，关爱英雄。英雄是民族最闪亮的坐标。看一看这几年的俄乌战争，再看一看当前的中东乱局，其实危险离我们这个民政从未远去。先秦《孟子》中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中华民族历史上的几次王朝盛世，无不是在国力最鼎盛的一片歌舞升平中分崩离析。在这个浮华呱噪的时代，网红歌星当然可以有，但我们的英雄确是万万不能忘记。

最开始想写一段战友们喝酒的小故事，写着写着就跑了题。首长传奇的人生，豪放的酒量，俊朗挺拔的外形，还有那不经意间显露的甜蜜爱情，着实给了我震撼。从他身上我首先看到乔峰的影子，但仔细想想，或者是他更像郭靖，因为金庸老先生曾写过，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后来再一想，其实他谁都不像，因为他自己就是一代大侠，书写了一部属于自己的时代传奇。老山英雄不老，精神永恒！向首长致敬，向英雄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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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lx0435 · 发表于 2024-5-22 09:54

不喝高兴不准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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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ishimin_2001 · 发表于 2024-5-22 09:59

llx0435 发表于 2024-05-22 09:54
不喝高兴不准走

老爷子能喝一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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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ishimin_2001 · 发表于 2024-5-22 09:59

一个有希望的民族不能没有英雄，一个有前途的国家不能没有先锋。我们要铭记一切为中华民族和中国人民作出贡献的英雄们，崇尚英雄，捍卫英雄，学习英雄，关爱英雄。英雄是民族最闪亮的坐标。看一看这几年的俄乌战争，再看一看当前的中东乱局，其实危险离我们这个民政从未远去。先秦《孟子》中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中华民族历史上的几次王朝盛世，无不是在国力最鼎盛的一片歌舞升平中分崩离析。在这个浮华呱噪的时代，网红歌星当然可以有，但我们的英雄确是万万不能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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